第8节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下恋情可以这样谈。这样的新奇在一两次过后,取而代之成了深深的羡慕。原来,裴郁不给她打电话,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也不是囿于节目组规定,只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阮棠对着她的耳朵悄悄问:“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他能同意你录这种节目吗?” 裴郁的存在,姜可望是在一种压抑得难受的情况下告诉阮棠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考虑,她与裴郁之间,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尤其是,在有了参照之后,她就越发地想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她摇摇头,又摇了摇,然后说:“分手了。” “哎?”阮棠微怔,“为什么啊?” 姜可望搂过阮棠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提了。” 也许,继续欺骗自己,姜可望现在还是可以跟裴郁很好地在一起。 姜可望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一开始裴郁跟她签合约,她还真当是要跟他正经谈恋爱。其实,他对她只不过是始于小小的愧疚吧。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她赔了他修理费的两个月后,那天晚上,姜可望生平第一次去夜店玩。 自告奋勇帮她化妆的女同学,下手很重,不得章法,给她贴了夸张的假睫毛,又给她穿了件很俗艳的裙子,导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醉鬼当成了包房公主,纠缠了半天。 “是你。”裴郁帮她打发了那个醉鬼,从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认出了她的脸,微微惊讶。 姜可望也很惊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由他上下打量。 “你在这里工作吗?” 姜可望摇头,他没信,若有所思后,问她:“该不是因为赔了车钱吧?” 她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怔过之后为着他清奇的思路笑起来,想一想,花季少女不慎撞到豪车,为偿债在夜店打工,好一个社会新闻。她笑得越发厉害。 裴郁皱着眉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那张名片,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钱包里。 上课无聊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用手指摸着上面烫金的字体,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小姐妹知道了她的心思,很不以为意:“切,都给了你名片,你还在这儿傻等着,不采取行动吗?” “怎么采取行动?” “看我的。”小姐妹要过她的手机,飞快地找着名片输入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 “哎!你干嘛?”姜可望急忙要制止,她已经手疾眼快点了发送。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你要死啊。”姜可望哭笑不得地要打人,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老师。 “后排那两个女生,请你们出去!” 她们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门外,站那儿面面相觑。 被赶出教室没让姜可望感到窘迫,她低头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要研究短信怎么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 屏幕上浮起了裴郁的来电提示,吓得她快要把手机扔出去。 “快接快接。”小姐妹比她还着急。她们“噔噔噔”跑上楼,最高层的教室没有人上课,她哆嗦着接了电话:“……喂?” 裴郁说:“姜可望,是你。” “不不,不是我。”姜可望急忙否认,“不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确认她是谁,“哦,是我。” 裴郁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短信不是我发的……我朋友在开玩笑。” “你在哪里?” 裴郁来接姜可望,他换了车,白色迈巴赫,很好看的车。她跟他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还是误会了:“我助理说,你那辆车,没有车险,赔偿的费用是由自己负担的。” “我有钱,是我爸爸给的钱。”她小声地解释。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问她:“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她怂怂地否认。 很明显,裴郁对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老远过来接她,可并非是闲情逸致。 他皱了一下眉毛:“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姜可望语塞,她的地址,是她告诉他的,这车,也是她上的。 沉默过后,裴郁问她:“还在那家店工作吗?” “没有。”姜可望使劲摇头,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信,“真的,真没有。” “以后都别去了。”他说。 “你不相信我吗?”姜可望郁闷地抬起头,她真是有口说不清,正当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把脑袋凑到裴郁跟前:“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郁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了笑。 于是,他们签了合约。 姜可望喝了点酒,总忍不住想起往事,尤其是这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样也摘不去。 不知道忘掉裴郁,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无端觉得脆弱,担心这辈子都没了希望。 庆功宴进行到很晚,大家热情高涨,喝了一轮以后转战楼上的ktv,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姜可望被司机送回家,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台阶上,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她走到家门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没留神门缝下透着光,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是亮堂着的。 姜可望往前走了几步,从玄关走进客厅,然后,眨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只是微醺,应该不至于出现幻觉。 而重新睁开眼后,那个人偏又依然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第11章 过期 裴郁的方向背着光,一双眼睛隐没在眉骨的阴影下,让人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五官像教科书里的雕塑,留白是留白,阴影是阴影,转折点干净利落,轮廓很分明。西装很适合他,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他总是一副衣冠楚楚,看起来生活优渥的样子。 “过来,姜可望。”他抬手朝她招了招,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回勾的动作,轻佻而慵懒。 姜可望朝他走过去,长长的链条包提在手里轻晃,敲着她的小腿。站在他面前,她摊开一只手掌:“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清脆的声音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引得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看见这笑容的一瞬间,她竟有点慌。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姜可望,”裴郁抬眼,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分手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气得瞪着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说要靠自己,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就与她面对面站着,逼视着她,“我承认,这段时间,你确实表现得很好,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