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想必裴先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他最近开始控制钟渺渺的原因。”他说,“四年前,香港有一则新闻在网上沸沸扬扬,某个企业女职员,发现自己的水杯里被人倒了浓硫酸。这则新闻,后来被人压下去了,没有再进一步发酵。那位女职员,是裴先生的前任秘书,从此以后,裴先生身边的助理全换成了男性。裴太太,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姜可望愣了神:“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来以为钟渺渺只是个偏执了过头的孩子,最恶劣不过是满口谎话而已,从没把她往更极端的方向想。 怪不得,裴郁那样紧张,听到钟渺渺闯进家里,立刻从北京赶了过来。 他提起钟渺渺,目光中总带着痛苦,说起香港,都是忧伤的神态:“香港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她正处于震惊中,顾达明转过了头,对着那边叫了声:“渺渺。” 姜可望回头一看,那女孩穿着身白色的睡衣,脚踩着白袜子,站在地板上。 “小明。”钟渺渺居然会这样称呼医生,她再把目光投向姜可望,顿住。 顾达明便笑了笑:“你看,我带了谁来陪你玩?” “她是个骗子。”钟渺渺瞪了她一眼,直接扭过了头,“我不会再上当了。” 两个大人相视一眼,姜可望耸了耸肩。 “渺渺,”顾达明过去捋了捋女孩的长发,“你的卡卡呢?” “卡卡……”她瘦削的肩头抖了一下,“它生病了。” 钟渺渺转身就上了楼,顾达明等在那里,不一会儿,她提着鸟笼走下来。那笼中白花花的影子,映在姜可望的眼里,她缓缓站起了身。 几个月前还是只油光水滑的漂亮鹦鹉,这会儿它已经面目全非,无精打采地站在笼子里,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大半。 “舅舅想把我送走,它知道要跟我分开,得了抑郁症。”钟渺渺哀伤地用手指轻抚那只鹦鹉斑驳的脑袋,“小明,怎样可以让舅舅不要这么讨厌我?” 被主人抚摸过后的鹦鹉,没有得到抚慰,反而侧过脑袋,用力啄起了自己的羽毛。一根根残破的羽毛在笼子里飘散,它裸露的皮肤上充斥着猩红的血点。 姜可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跑向旁边的垃圾桶,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裴太太,你没事吧?”顾达明倒没料到她会吐成这样,急忙叫佣人递来了毛巾和水。 姜可望漱了口,平复着呼吸,钟渺渺抱着笼子远远站着,用一种很迷惘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事。”她被这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提起包,只想快步离开,“先走了。” “裴太太。”顾达明跟出来,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顾医生,劳烦你送我去一下医院。”电话还没接通,她镇静地向他提出请求。 他急忙点点头:“好。” 她去了上次发烧时住过的医院,那家私立医院有她的档案,并且会与病人签保密协议。 检查做得很快,从医生的诊室出来,她坐在候诊区的沙发上,拿着诊断书愣着神。 “可望!”接到电话的米拉刚好赶了过来,跑到她身边,“怎么样?” “米拉姐。”姜可望沉默了很久,很茫然地抬起头,举起了诊断书,“我没有怀孕诶。” “啊?” “姜小姐,你没有怀孕。”那医生看着一长串数据,和蔼地对她笑,“食欲不振和呕吐的症状是因为肠胃有炎症,平时注意不要过度节食,我给你开点药调理。” 姜可望一时没能接受:“可是我早上验过孕……” “假孕确实也会出现两道杠的现象,姜小姐,你有些营养不良,内分泌很容易紊乱,平时有请营养师吗?” “有。”姜可望抓抓头,只是最近就没吃完过他给自己配的餐。 医生仍然涵养良好地微笑:“那就要请营养师换一下食谱了。” “没怀就好,好事好事……”米拉对着诊单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坐下来搂住她拍了拍。 姜可望却很久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平心而论,大着肚子对她的事业来说,是个不小的阻碍,她正处于上升期,花了好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现在医生却告诉她,那是假的? 原本还抵触着,现在的她摸着自己的肚皮,反而有了些难以抚平的失落,更希望是真的有了孩子。 米拉去替她拿了药,提着药袋回来:“那咱们现在回剧组吗?” 姜可望站起来,让人扶着,木然地往前走。 “剧组先不去了,我要回家,你跟周导说,我晚些再过去。”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心思,消化先前顾医生对她说过的话,后知后觉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她要向裴郁了解清楚。 “裴太太?”管家见姜可望白天回来,十分的诧异。 她往楼上走:“裴郁在家吗?”他平时会在家中办公。 “先生刚走没一会儿。”管家在身后颔首。 裴郁确实不在,姜可望走进书房,又进了卧室,叹了口气。她坐在床上,拿出手机,给裴郁打了个电话:“裴郁,你在哪?” “怎么了,”接到她的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要去参加一个发布会。” 她咬了咬嘴唇:“我在家里,你可以回来一趟吗?” “你在家?”他倒是没有多问,很快就说,“那好,你等我。” 姜可望挂了电话,稍微松了口气,面前蓦然落了个影子,她一惊,抓着手机站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钟渺渺就站在面前,大大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让人无端感到恐惧。 “舅妈,”女孩这样叫着她,甚至带了点亲昵,往前走近了一步,“你是不是怀了舅舅的小孩?” 第35章 无期 姜可望再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看待面前这个人。 身后就是床,她后退一步,没站稳,坐了下去。房间的窗帘落着,没开灯,从这个角度看钟渺渺的眼神,幽暗而阴森。 “没有,没什么小孩。”她说。 钟渺渺摇了摇头:“你每次都没有真话,我那么相信你,你总是骗我。” “这次真不是骗你。”姜可望的胸口起伏着,她说服自己冷静些,尽量用平和的口吻对钟渺渺说话,“渺渺,你来坐,我给你看医院的诊断书。” 钟渺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最终,走过来几步,在她身边坐下。床垫陷下的那一刻,她不自在地皱皱眉头。 姜可望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提包,拉开拉链,把诊单从里面拿出来,递到钟渺渺手里。 她没有立刻接,而是关切地道:“舅妈,你在发抖。” 姜可望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微微颤动着,钟渺渺会心地笑了笑,这才接过了诊单。 她看得很仔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却仍然抱有怀疑:“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种东西,造得了假吗?” “可是,如果你没有怀孕,”钟渺渺很不解,“舅舅为什么突然要提前把我送出国外呢?” “你舅舅不会把你送走的。”姜可望只能沉着性子安慰她,“你是他的牵挂,他不会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是他的牵挂。”她怔怔地重复。 姜可望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着头说:“你当然是。在这个世界上,裴郁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怎么可能忍心那么对你?” “是这样?”钟渺渺半信半疑,随即又伤感起来,“可是,他恨我,怎么也不愿意见我。” “他已经在后悔了,他跟我说,希望以后还是可以跟你一起生活。” “舅舅真的这么说过吗?”钟渺渺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希望。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希望,她听着姜可望的话,渐渐松懈下来。 姜可望见她陷入了沉思,想暗暗起身,很快就被她发现:“你要去哪?” “我……”姜可望屏住呼吸,“我想出去倒点水,医生开的肠胃药,我还没吃。” “哦。”钟渺渺把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手伸了过来,放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舅妈你说的对,我就是舅舅的牵挂,你可千万别再生另一个牵挂出来,我真的担心。” “不会的。”姜可望闭上了眼睛,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那只手从肚子上离开了。 “你去吧,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钟渺渺把手收回,“我要等舅舅回来。” 姜可望出了房间,脚刚踏出门外,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直到下楼梯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双腿发软,手扶着栏杆,停下来休息。 “calvin?人呢?”她叫人,想把管家喊来,去弄走那个钟渺渺。 刚喊出声,一双手在背上重重一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踉跄了两步,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眼睛里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她伸出手想抓点什么,全是空气。 终于等一切都静止,她仰面躺在了地上,浑身痛得动弹不了,只能躺在那里,一下一下急促地呵着气。 她死死地盯住楼梯上的人,钟渺渺站在高处,歪过头,向下俯视着她,眼神里流露出幼童般的无辜,仿佛她是自己摔下去的一样。 “我说过,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钟渺渺声音冷漠,她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不管你有没有孩子……” “钟小姐!”管家正赶到门前,看到这一幕,急忙高声喝止她。 姜可望挣扎着试图坐起身,这时,一只手伸到她脖子下,把她扶了起来,她被拥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可望,可望……” 那声音悲戚又哀恸,叫得她心都快碎了,是裴郁回来了,她痛得说不出话,无力地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被他抱着站起来。 钟渺渺见到裴郁,短暂的惊恐一闪而过,便被欣喜掩埋:“舅舅。” 分别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了他。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了。 而裴郁怀里抱着姜可望,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门外狂奔。她看不懂那个眼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想要追上去,被管家一把制住了双手:“钟小姐你冷静点。” 裴郁拉开车门,把姜可望扶进去,再站起身朝外叫司机的名字:“marco!” 没有回应,四周都是空无一人,不知那司机去了哪。绝望中,他一拳砸在车顶上,力道重得整座车都一颤,姜可望吓得喊住他:“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