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做了狱霸的商夏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再看到有老烦人欺负新犯的时候,她去制止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都是老老实实停手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 像是那天商夏在厕所里救过的那个2765,她特意又跟人说了一次不许再去欺负她。 这次就没有人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了,已经习惯了在少管所犯人最底层的2765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少年犯的日子。 商夏觉得现在的状态她十分满意。 同时她也开始计算着还要多久能够出狱。她快要满十八岁了,因为刑期将满不需要再转到监狱去服刑,而是在这里等着到日子。 商夏还没有算清楚就接到了通知——会见日家里有人来探监。 原主进来了好几年,爸妈来探监她是从来都不去见的。进来的那天她已经跟爸妈说了,进了这种地方她没脸让爸妈来看望,他们就安安稳稳在外面等她回家就行了。但是商夏一进来就是好几年,又是那种原因抓进来的,她的爸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来探望? 可商夏也是真的狠心,不管爸妈来多少次,她都是拒绝去见面。 写信寄东西进来她还是会收会看的,收到了信也会回信。 这一次又接到通知说是爸妈来探监了,穿越过来的商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她马上要出狱了,肯定也是要回家的,现在先熟悉一下也好。 商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小小年纪就被抓进来,姐姐当时为了替她奔走联系媒体也出了车祸被撞死了,当父母的就算无病无灾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到了会见日那天见到厚厚的玻璃外面两个头发花白衰老的厉害的中年人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她记忆里的爸妈,爸爸整天穿着衬衣西裤加外套,一头浓密的黑发总是三七分向后梳着,她进来的时候爸爸才四十出头,她和爸爸一起去旅游还有人夸他帅气的。妈妈柔顺的长发披在肩膀上,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的笑容。 可是现在玻璃外面的那两个人……明明也还没有到五十岁,头发却都已经是灰白的。 爸爸的眼袋很重,眼尾都是皱纹,颧骨瘦得高高凸起,他苍老得厉害,再也不是那个跟她走在一起被夸帅气的模样了。 印象中妈妈的头发都是服服帖帖很柔顺的,就像她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可是现在她灰白的头发却是干枯又毛躁的,眼尾也有了明显的皱纹。隔着厚厚的玻璃,商夏可以看到她的眼圈红红的,一只手捂着嘴,肩膀在拼命颤抖。 原主的灵魂还在商夏这个身体里,几乎是一瞬间,她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商夏猛然低头坐在凳子上,抓起了电话的听筒放在耳边。 她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 “小夏……” 没有真正见到的时候,那些痛楚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膜,无法真正感受到,但现在见到了人商夏才知道,原主不见爸妈是对的。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太痛了。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她的家却就这样被毁掉了,那家人却只是损失了一只眼睛,什么事都没有?那个畜生甚至还不算真的瞎子,因为她只弄瞎了他一只眼,而且因为这只眼连舆论都是倒向那个畜生一家的。 有人说正义只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可是这世上真的会有正义吗? 商夏低着头拼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对着话筒叫了一声:“爸。” 印象中爸爸的声音永远都是带着笑意的,说话永远中气十足,现在的他却明显声音软了许多。 “小夏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这一声让商夏不受控制的再一次眼眶发热,她低着头不肯去看隔着玻璃的两个人。 只听到爸爸叹息地又说了一句:“你再这么倔,让你妈怎么活?” 然后埋着头的上商夏就听到听筒里换了一道颤抖的声音:“小夏、小夏你抬头让妈妈好好看看,让妈妈看看你啊……妈妈都四年零五十二天没见过你了,妈妈的小夏都长成大姑娘了……每年你生日那天,妈妈都记着给你做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呢……” 商夏用力地握紧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快要结束了,就快要结束了,她很快就要出去,到时候会把这些全都十倍百倍的还给那个畜生一家! 听筒里有几分钟都一直是爸妈轮流叫“小夏”的声音。 直到商夏抬起头,她用力地朝着玻璃外的人笑,然后在听筒里说:“爸妈,别担心我,我在这儿什么都挺好的,很快就要出去了,你们就在家好好的,等我回家。”等我回家,把老天不肯给的公道自己拿回来。 商夏妈妈眼泪不停的流,拼命点头:“好好好,爸爸妈妈等你回来!小夏你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妈下个月给你带来。” 商夏摇摇头:“妈妈,等我回家再补过一个生日吧。你们在家做了我们一家人喜欢吃的,等我回去,一起给我过生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商夏妈妈拿着听筒,爸爸就歪着头把耳朵凑到听筒那里一起听着。 两个人听到她说的话一起点头。 “好,小夏,我们等你回家。” 第9章 贱男去死9 商夏的爸爸名叫商建言,出生于七十年代末接近八十年代,没有出事前他是y市第一高中的历史老师,那时候他帅气又儒雅,声音也好听,讲课方式也让学生们特别喜欢,在学校里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不夸张的说,他带哪几个班的历史,那几个班的历史成绩就会比其它班级平均分要高出好几分来。 就因为商老师,很多人都喜欢上了历史这门课程。 商夏的妈妈秦婉君是开在她们家的小区门口开了一个小卖部的,虽然赚钱不算多,好在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一个小区的人,大多都很熟悉。 在没有出事之前,这一家三口是很幸福的。 但一切都在商夏读初二那年被毁了。 家里有个优秀的老师家长,而且爸爸妈妈感情很好,商夏从下就性格好,亲戚朋友都夸奖那种,空闲的时候她就会根据爸爸的推荐去看一些书,也明白事理,不像是一些同龄人那样懵懵懂懂的还每天想着写完作业看电视剧之类的。 商建言和秦婉君都是特别开明的家长,从小就会教育商夏,女孩子和男孩子是有区别的,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跟男孩保持适当的距离,有一些地方是绝对不能让男孩接触的。 所以初中的时候那个叫商夏去了宿舍说教她数学题的男老师,刚刚动手就被她发现了。 事情发生以后,商建言和秦婉君甚至来不及震惊和难过,忙着上下奔走想要为女儿请个好律师辩护。他们根本没想到还有人能颠倒黑白,后来发生的事情甚至险些击垮了这两个从来与人为善、相信正义相信政/府相信人民警/察的人的信念。 一晃就是好几年过去,两个人眼看着对方都老得那么快。可只要想到小小年纪就被关在那种地方的女儿,这夫妻两个就都没有心思安慰彼此关怀彼此。 秦婉君的姐姐秦丽君家的女儿宋兰溪,也就是商夏的姐姐,姐妹俩关系一直都不错。商夏出事后,宋兰溪为了帮她联系记者想要扭转那些一面倒的不实新闻,匆忙外出后被醉酒的卡车司机当场撞死。 司机肇事逃逸,出事的地方那么巧监控就坏了,找不到那辆车的车牌号。宋家一家和商建言秦婉君疯了一样的去想办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别说报仇了,一直到现在就连谁撞的人都不知道。 宋家也只有一个女儿,出事后那个家也就毁了,夫妻两个每天都在家里对着女儿的房间和照片流眼泪,再也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了。 商建言和秦婉君又是愧疚又是难过,甚至后来都不敢去宋家走动了——宋兰溪为了救自家女儿出车祸命都没了,而他们什么都不能给宋家,怎么能有脸去见人家? 这几年他们的内心一直都是极度煎熬的——为人父母的无能,所以才没有办法替女儿伸冤,让她明明是受害者却顶着难听的名声小小年纪就进了少管所,而且好几年都不能出来。为人亲戚的,让人家的女儿为了自己家死得不明不白,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给不了。 他们的日子早只是熬着了。 唯一的念想就是一定要等着闺女回家来。 商建言和秦婉君走出了少管所后,就相互搀扶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看着看着秦婉君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商建言拍了拍她的后背,叹着气说:“咱们小夏就快回来了,这是高兴的事情,快别哭了。你这眼啊,再哭就又要去医院了。” 秦婉君立即想到自己家现在已经不剩下什么存款了,小夏回来如果还要继续读书……她可不能再去医院花钱了。她立即收了眼泪,抬手擦着眼睛说:“我就是几年没见到小夏了,她都长成大姑娘了。我想着当初要是没出事……心里头难受。” 商建言摇摇头:“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咱们不如想想小夏马上就回来了,也看到她人了,是不是把她那屋子再收拾一下,铺的盖的被子都晒晒,床单被罩都换新的,再给她买些合身的衣服鞋子?” 秦婉君一边擦眼睛一边点头:“这都是我这个当妈的该操心的事情,又让你给想在前头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郊区的公交车,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回到自己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他们也是住了很多年的,商夏出生就在这里。这是一个很有些年头的老小区了,小区里的人也大多都互相认识。 商建言夫妻俩刚进小区里,就看到一个熟人拉着自己家孩子走过来。面对面走近的时候,商建言还先打了招呼:“老赵,带着儿子去哪儿啊?” 这以前都是他的同事,赵家的儿子赵越也就比商夏小了三岁而已。 商夏出事,最后结果是进了少管所,商建言公立高中的工作也跟着没了。所以他跟以前的很多同事也就不再是同事了。 他倒没什么,但有些以前见面都会随便聊几句的同事在他家出事后再见到他,反应却有些古怪。商建言也能够理解,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一直都还是原来的态度。 这个赵老师以前跟商建言教一个年级的,他是地理老师,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 商建言先出声打了招呼,赵老师就笑着说道:“去给这小子买双鞋,他吵着要什么篮球鞋,打篮球专用的……臭小子不给买就在家里闹了好几天脾气,这不是周末嘛,就带他去买了。” 商建言笑着说:“男孩子多运动是好事,打篮球挺好的,你这当爸的应该支持嘛。”他说着看了一眼赵越,“小越好像又长高了啊?看起来这个头都有一米七左右了吧?跟你同学一起打篮球肯定占优势了。” 他也是看着赵越长大的,以前赵越看到他都会跟着小区的其他小孩一样老老实实叫一声“商老师”,没想到今天他却低头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子。 赵老师和商建言都发现不对了。 赵老师立即拍了他一下:“臭小子怎么回事?看见长辈都不知道打招呼了?刚还在家里说自己最近表现好呢!” 商建言笑着正要打个圆场,就见赵越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商建言说道:“商老师,听说小夏姐姐是反社会人格,从小就虐待动物是吗?所以她才会连自己的老师都伤害。” 商建言和赵老师勃然变色。 一旁原本微笑着的秦婉君也怔了怔,蓦然撇过头去,泪如雨下。 赵老师立即训斥道:“赵越你话说八道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鬼话?给商老师秦阿姨道歉,快!” 赵越却固执地盯着商建言,分明在等他的回答。 “小越,你小夏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这个小区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知道、她的同学老师知道、商老师和你秦阿姨最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已经十五岁了也是个大男孩了,要学会明白是非区别什么是谣言什么是事实。”商建言严肃了面容,就像是站在讲台上教育一个教室几十个学生一样。“叔叔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但是你跟你爸妈求证过了吗?跟小区的叔叔阿姨求证过了吗?或者去问问小夏以前的老师们?你也在小夏读过的小学初中读书的。” 他的眉间出现一道深深的立纹:“小夏是个好孩子,她是我和你秦阿姨的骄傲,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你小时候见过小夏姐姐的,可能你小孩子忘事快吧?没事,她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再看看就知道了。别人说的都可能有假,到时候你自己亲眼看,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商建言因为想起了马上就要回来的商夏,语气瞬间就又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几年他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其实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当年商夏在学校戳瞎了数学老师吴爱华后,商家没有反应过来,吴爱华的反应却很快,他立即放出消息说是学生反应过激故意刺瞎老师,并且他家不知道在本地有什么关系,还直接曝光给了媒体。 当时y市本地的社会新闻就传出了关于初中女生残忍刺瞎数学老师眼睛的标题,下面的详细新闻也是用了春秋笔法,先是模糊说了一下商夏小时候就有人见过她追打小狗,然后就说那个被刺瞎的数学老师有多英俊帅气,教学上有多优秀,有多少学生喜欢他等等。 甚至连本地电视台都播了这样的新闻。 当时商夏一家才反应过来,可是也晚了。除了非常熟悉的亲戚和相交多年的朋友,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待商夏,甚至是看待他们一家。 当时商建言看着那些新闻和那些人的谩骂诅咒很生气,可是他最担心的却是女儿——她还是个小孩子,正是在建立三观的时候,经历了这种事很可能就整个人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改变。 让他欣慰的是女儿没有朝着自己担心的方向发展。她只是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而已,脸上也渐渐的没了笑容。 商家只是个最平凡的小家庭,没有什么大靠山大来头,商建言能做高中老师是他自己争气,在那个大学生含金量极高的年代考上了师范大学正经大学生毕业出来的。 遇到了这种事情,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能想到的就是相信国/家相信正义相信公道,他们也曾试图联系记者找报社,想要说清楚事情的真相。 在商建言和秦婉君看来,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情?就算有那种罔顾事实胡乱报道的记者,肯定大多数记者还是实事求是的。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想要联系的那些记者都根本联系不上。 最后一家人都绝望了,只能等着结果。 可是这件事在他们看来,最差商夏也是未满十八岁的,那个被她戳瞎了一只眼的畜生也还好好的,她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却没想到现实再一次狠狠地打了他们一个耳光。 商夏被判了五年。 第10章 贱男去死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