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自从那天把蓝漪赶走后,他已经连续三天不见人影了。 就连缺根筋的小翠花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偶尔吃饭的时候会询问起蓝少爷怎么都不带点熟食上咱们家加菜了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然而在座只有花爹勉为其难地拍拍她的小脑袋,轻咳着对她说:家里的菜够吃了。 够不够吃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明明还是个不依不饶的磨人精,如今却真的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花小术不确定是不是那天晚上自己的一句‘没有以后’把蓝漪给吓坏了,可她从未认为一句话就能够让蓝漪彻彻底底地死了心。倘若他是这么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彼此就不会纠缠至今依然无止无休。 笃定归笃定,但这人连躲了三天无踪无迹,不能说不是一种逃避。 本来就在气头上的花小术接连三天虎着脸,该做饭做饭,该绣花绣花,权当从来没有那个人。 对此,花爹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小术关于那天夜晚荣国道上所发生的冲突。不太八卦的花小术本就消息闭塞,加上最近窝在家里生闷气,对于外间如火如荼流传正盛的各路消息毫无所觉,浑不知情。 但见两孩子为了点小矛盾互相怄气整整三天,花爹爹心中无比堪忧,决定私下去问问亲家、啊不,蓝相大人,看看能不能探点什么小道消息。 花爹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就有花家就有人来了。 花小术闻声开门,抬起头来,正见乔晗拢袖立在门前,难得的是他今日乌发束冠一身官袍,整体形象较平日看起来正经许多,严谨得很。 花小术上下打量他这身正儿八经的官袍:“你怎么来了,有事?” 乔晗惯常不拿正眼看人,侧着脸斜她一眼:“在这附近刚办完事,顺路来找你。” 虽然早前他们确实说过有机会一定会来花家拜访,但自梨花宴后无论是乔晗还是乔娆娆都不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花小术满以为是因为受到太长公主的约束,毕竟当初在梨花宴上娆娆可是闹出了不小的事端。 花小术倒不是不欢迎,正要让出路迎他进门,乔晗却摇头。他今日前来并非拜访这么简单,他是真的有事:“不知你能否随我走一趟?” 花小术一愣:“怎么了?” 乔晗皱了皱眉,面色不豫:“我想请你帮我去看一看娆娆。” 第53章 乔娆娆的烦恼 叩叩叩。 深闺之中有个小身板蜷在床的角落恹恹地翻了个身,闻若未闻。 叩叩叩。 她拉过被子往脑袋一罩,继续瘫在床里装死,一动不动。 “……” 在敲了第三遍仍然不见反应之后,乔晗指骨噼啪作响,深深一吸气——然后直接上脚把门给狠狠踹开了。 猫在床榻之内的乔娆娆肩膀受惊一抖,伴随嘭地一声巨响,那扇可怜的门板摇摇欲坠险些要散,上面还能看见某人行凶过后所残留下来的一只黑鞋印。 在乔晗蕴涵火气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之前,乔娆娆慌慌张张缩成团然后把整个小身板卷进被子底下。很显然,这点小动静根本逃不过乔晗的法眼,他二话不说粗鲁地直接就上手扯被扒人:“我说你得了啊,给我差不多一点!” 乔娆娆死活不出来,闷在被子底下哼唧唧:“你别管我,我想静静!” “你静个屁!”乔晗气得不顾形象暴粗口:“你自己数数这都第几天了,你是不是打算干脆死在床里得了?!” “……”瞧瞧这说的还是人话吗?哪有当哥哥的这么诅咒妹妹的?! 兄妹俩一顿撕扯,捂在被子里的乔娆娆生生憋出一身汗,忍无可忍怒掀被:“你信不信我踹你小鸟——” 乔娆娆的愤怒一掀,彻底暴露出她连日来的邋遢模样以及精神面貌。比方说她凌乱的鸟窝头、颓废的黑眼圈以及呆滞的游魂脸…… 然后她对上了两双眼睛四只眼。 “小术姐姐!”震惊的乔娆娆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又要往被子下面缩回去,哪知乔晗眼疾手快迅速把被子卷走了,害她躲无可躲只能抱枕头捂眼睛,特别像在掩耳盗铃。 花小术被她的丑样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她说话。 她是被乔晗带来的,听说自从那场梨花宴之后乔娆娆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行为古怪,变得性情反常。 乔娆娆现在整日猫在自己的闺房里头没动没静,虽说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理所应当,可套在乔娆娆身上显然是不成立的呀。尤其她现在就连亲密无间的家里人都不乐意见了,甭说家里的两个糙汉子,就连往日最知心体贴温柔香软的亲亲娘亲都已经吃过好几回的闭门羹了。 现在的乔娆娆如同一夕之间所有的精气神被吸干了一般,有时瞅着怪可怜,有时还觉得很渗人。 这是身为她哥的乔晗亲口所表示的内心忧虑,谁也不知道乔娆娆究竟这是怎么了。 当然,不排除是因为当日大闹梨花宴后,乔娆娆受到家中长辈的严厉斥责所影响,导致余留下了一些不可抹灭的心理副作用;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那暗戳戳的禁断恋(?)被家中长辈发现了苗头,得到了强烈抵制以及极力扼止所引发的失恋后遗症。 总体而言,乔娆娆的异常起源于那场无比糟心的梨花宴,无论怎么想都与绯闻主人公的另一位脱不了任何干系。 有关失恋少女的忧郁情怀,作为一名耿直的男子汉乔晗其实是不太想搭理的,可是妹妹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俨然有种越演越烈的趋势。 方才乔晗说她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床头不是开玩笑说气话来着,但见乔娆娆现在这副丧得不能再丧的死德行,乔晗打心底怀疑再这么放任不管,指不定哪天就会在妹妹闺房里头发现已经臭掉的口口,那简直是太罪孽了。 来时花小术只觉得这完全是乔晗的危言耸听,然而见了乔娆娆之后,她竟觉得这种可能性有一半一半。 真要说起来,乔家所采取的禁足措施以及感情抵制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正中下怀,毕竟乔娆娆真的是太缠人了。 所以起初得知乔晗请她走这一趟的原因,花小术内心是万分拒绝的。 自从梨花宴之后,她真的已经不想再与乔家的任何人打交道牵扯任何关系,无论是个中知情者又或是根本毫不知情的人。 奈何,论及武力值,她是绝对比不过乔晗的。 被迫来当知心小姐姐的花小术收起心中的无奈与感慨,她往床沿一坐,戳了戳娆娆的一截手臂:“娆娆,你这是怎么了?” 乔娆娆将脸埋在软枕里,被戳一下就往里边缩一缩,戳两下又再缩一缩,墨迹得乔晗爆脾气又犯了,立刻上手抢她的枕头试图把她那张脸给扳得直一直。 乔娆娆一边嗷嗷叫个没完,一边对她哥暴力相向拳打脚踢。眼看乔晗鼻青脸肿挨得差不多了,花小术这才分开两人,示意放心交给她,让乔晗门外等。 乔晗捂着刚被踹一脚的下巴,黑着脸扭头就走了。 花小术看了眼砰地一下又被撞回门的门板,敲了乔娆娆的脑袋一记:“你哥这是关心你。” 乔家兄妹素来不对付,平日就是这么相看两相厌。可饶是乔晗脾气再坏再暴力,兄妹俩人真要打起来,挨打的那个永远都不会是乔娆娆。真到关键时候了,这个当哥哥的总是比什么都要紧张他的这个妹妹。 乔娆娆委委屈屈地捂脑袋,扁着嘴打小报告:“可是他揪我头发还掐我脸,你看还有这里那里、那里这里……” 花小术瞄了一眼乔娆娆所指的那点不算伤口的小伤口,就这两兄妹刚才那番激动撕扯,不慎挨了点伤也是在所难免:“他是怕你把自己给闷坏了,又怕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还特意找我来看一看你。”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乔娆娆:“所以你呢?” 乔娆娆身子轻震,僵着小脸瞪着眼,一点点往后缩,缩着缩着就被花小术给没好气地揪回来了:“你躲什么啊?” 乔娆娆死活不肯出来,背着身子缩成一团滚到角落,把脑袋埋在手臂下面,吱吱唔唔道:“你们都别管我了嘛……” “为什么啊?”花小术索性脱鞋上榻,往里边爬进去一点:“就因为被禁足、家里人不许你喜欢我爹,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他一定会很自责很难过的……” 乔娆娆身子一动,将脑袋露出一点,小眼神一闪闪:“那他其实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 没等花小术开口打击她,乔娆娆已经伤心恹恹地把脑袋埋回去:“算了,没用的。” 花小术这时才隐隐意识到乔娆娆好像有哪里不对:“娆娆,你究竟是怎么了?” 乔娆娆蔫儿茄子似的低喃:“小术姐姐,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与花大哥之间距离是这么遥远。”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 乔娆娆怏然摇头:“你说花大哥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我呢?” “……”这个问题还有讨论的必要吗? 乔娆娆闷闷不乐地抿着下唇:“为什么爹爹还有祖母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家里还有一个大伯的事情呢?为什么你们一家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却从来都无人问津呢?” “……” “为什么祖母会这么讨厌娘亲呢?” 花小术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颓落与哽咽。她沉默片刻,扳过乔娆娆的小脸让她抬起沮丧的小脑袋:“娆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乔娆娆对上花小术的眼睛,不知是畏惧还是抗拒,她想要避开,却被花小术强硬地扳了起来:“娆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所以……” “其实小术姐姐也是知道的?”乔娆娆抖着脸,颤声说:“知道娘亲不是我的娘亲,其实是你的娘亲……” 花小术蓦然松开了手,仿佛刚刚触碰了什么灼烫她的指心。她神情莫测地望着眼前的乔娆娆,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突然之间乔娆娆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她咬着嘴唇,凌乱的小脑袋垂了下来,像做错事等挨骂的孩子,把自己蜷成一团不说话。 花小术神情复杂,深深一叹:“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娆娆低声嗫嚅:“我听见爹爹和祖母说话了。” 听见爹爹亲口承认夺人之妻,听见祖母咒骂娘亲别有用心。 花小术默然:“这就是你天天闷在屋子里头不肯出去见人的原因?” 乔娆娆揪着头发黯然神伤。 花小术静静看她撅着屁股哼唧唧,张口说:“忘掉。” 乔娆娆不明就里地仰起脸,花小术淡淡说道:“全部忘掉,当作你从来没有听过那些话。” “怎么可能忘得掉?”豆大的泪水唰啦啦地往下掉,乔娆娆拧起眉头,哭得更凶:“我都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嘛?!” “不然呢?”花小术反问:“不然能怎么办?去质问太长公主,还是你爹你娘?” 乔娆娆语塞,黯然地揪着头发,两行清泪挂在脸上……她怎么敢嘛! 花小术心中暗叹,把缩成球的乔娆娆从角落挖出来:“你会因为这件事讨厌你的娘亲吗?” 乔娆娆神情恹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也不知她想表示讨厌还是喜欢。 花小术又说:“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娘亲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你们之间感情胜过亲生母女的关系。我知道她待你很好,你心里并不讨厌她,是不是?” 乔娆娆怏怏地瞅着她。 “如果在此之前的你是幸福的,那就不要试图去改变它,保持现状是最好的结果。”花小术低声喃喃,苦涩地说:“否则即便强行去改变了,最终也未必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就如同现在的自己,还有蓝漪。 当望着蓝漪伤心透了的表情,她浑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改变不了现有的状况,反而令彼此都受到了伤害,也伤透了心。 所以在这不相见的三天里,她忍不住在心底反问自己—— 反问自己,其实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