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一节手指。 这里是荒坟,无依无靠的人死在城里,衙门就会出人把人卷了埋到这里,这几日大雨,把土浇松了露出下面的人倒也没什么,毕竟大多数的无名氏都是用草席一卷就下葬了,但是这一节手指出现的位置有些不对劲。 一般来说,挖了坑下面埋了人,总隆起个坟包来,虽然这里是荒坟,大多数都没有立碑,但是坟包还是有的,否则下次想埋人的时候一铲子下去带出来一块腐肉,多晦气。但是这截手指却是在平地里伸出来的,颇有种从地狱里伸出来的鬼怪的感觉,况且这手指腐烂程度不高,明显不是历经多年坟头被冲平了的坟墓,那只能说明,埋下去的这具尸体有问题。 冉星辰忙不迭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钱公公,钱公公一看,这尸体离得自家殿下还很近,连忙把人往远处请,冉星辰乖乖跟着走远,不忘下了刨地的命令。 冉星辰身边这几个贴身侍卫具是身负武功,挖起地来堪比挖掘机,真是大材小用了。 子车痕检查完三具尸体,又去看埋在地里的,里面的两具都应该打上马赛克。子车痕依旧面不改色,动作从容,把两具尸体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皱起了眉头。 冉星辰忙问道:“子车兄,可有什么不对?” 子车痕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向着冉星辰走去,冉星辰想起方才让人掬一把同情泪的经历,也顾不得在属下面前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了,惊慌失措地连连退避,钱公公连忙叫住了子车痕。 “子车大夫!” 被叫了一声,子车痕方如梦初醒,抬头却没头没尾地问出一句话:“为何有这样多的身损乞儿?” 冉星辰觉得现在的子车痕有点奇怪,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自然是因为身有疾无法从事别的职业,自然只能乞讨。” 子车痕沉默了一瞬,又道:“我方才检查五人尸体,具是被蛊虫寄生,噬尽五脏六腑而死。但是他们身上的缺损,都不是先天形成,而是因为幼时的外力致使,其中两人的舌头更是被人割掉。” “朗朗乾坤,哪来这么多因为意外致身损的孩童?” “他们究竟是因为身损而乞讨,还是因为乞讨而身损?” *** 洛书洗好了澡,把自己擦干,穿上亵衣中衣就缩进了被子里,等人来将浴桶搬走。 结果搬浴桶的人没等到,却等到了花影。 花影进来之后小心地关上了房门,然后拿出了一碟小点心走向洛书,洛书试探地伸向点心,花影点了点头,微微喘着气,脸颊上还带着一抹薄红,看起来是跑来的。 洛书不知道花影这次来是想干什么,就乖乖地吃着点心,直到花影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书洛,你想找你爹爹吗?” 第22章 “书洛,你想找你爹爹吗?” 此言一出,洛书差点被点心呛到。 这几天自己的锄头也没怎么挥啊,墙角怎么就自己倒了呢?莫非是自己前几天的倾情演绎正好戳中了花影的g点? 洛书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面对着墙角倒下的事情还是很高兴的。 五六岁的小孩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书洛抬起小脑袋,一双眸子里尽是渴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小孩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长长的睫毛突然垂了下来,书洛踌躇着低下了头。 花影的指尖颤了颤,试探地将手放到了书洛的头上,见书洛没有躲开,便安抚性地揉了揉,少年清冽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音,和隐藏已久的疯狂。 “书洛,你想不想回家?” 这一刻,少年的声音竟然让洛书想起了馆主,那个人的声音也是这样的,像在沧海之上对月而吟的鲛人,一言一语都是对渔人无声的引诱。不同的是,那个人的身前堆着无数渔人的枯骨,而花影的身前却是用自己的血肉滋养的花田。 “若是你想见你爹爹,我就带你回去。” 花影声音清浅,眼中莫名的感情几乎要迸出眼眶。 赤诚之心全无作伪。 这可就奇怪了,他们之间堪堪称得上点头之交,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愿意冒着偌大的风险将他送出去?要知道,他可是留风宴明面上的“头牌”,若是跑了出去,南风馆众人怕是能活活扒了“多管闲事”人的皮。 难不成是对方被自己伟岸的身姿折服了?还是说自己之前演的那一出戏恰好对了他的胃口? 但是不管怎么说,洛书都不能出去。 洛书确实是想挖墙脚,但是墙角倒的方向错了,他想把南风馆翻个底朝天,而不是偷偷溜出去。若是他真的偷跑了出去,那留风宴就平白多了许多变数,而花影还有八九也会被查出来。到那时,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况且,洛书不相信馆主会完全不知道花影私底下的小动作。 不是他不相信花影的能力,而是他太相信馆主的能力。 他的计划容不得一点差错,每一个变数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最终花影出了他的屋子,洛书也没了再为“黄大仙”的厨房怪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的打算,他把最后一块小点心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残渣,刚准备把盘子放到桌子上,却突然僵住了身形。 白日里花晴与六八的气势高低,花影的莫名“转职”的怪异表现,中途馆主突发奇想似的巡视,方才花影来时脸上带着的、因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红晕……所有的一切都在洛书脑中连成了线。 *** “馆主,花影今夜带着点心入了书洛的房中,除此之外花影并无异动。”阿默低头向馆主汇报情况。 “并无异动?”馆主玩味地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有些诧异。 “今日可是难得的‘轮班空缺’呢,怎么没有异动呢?”他与自己一问一答,“许是我误会了花影这个小家伙,许是他想带出去的小情儿不领情,许是那小情儿……已经看破了我的行动?” 想到这里,馆主又摇了摇头。他对自己的安排有信心,哪怕那谷雨真的早慧如此,也不可能会看破今晚的安排。因为自始至终,他并未插手。 只是不管如何,今日没有异动却是事实。 想到这里,馆主有些性质缺缺,懒懒地挥了挥手,吩咐道:“既然如此,把布置都收起来罢。” 阿默低声应是,转瞬一道黑影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几息之后,那如同栖息在树木屋顶的鸟儿般的黑色微微动了动,那蛰伏在窗下门后的黑色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 两天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留风宴这一日。留风宴是在晚上,但是洛书三人从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让睡眠不足的洛书非常暴躁。 沐浴熏香也就罢了,左右是天天都要做的,但是有人往他脸上涂涂抹抹就实在是让人崩溃了。好在洛书年纪小,皮肤也好,根本不需要往脸上涂抹一些成分不明的白粉。但纵使如此,那些蛋清,蜂蜜,黄瓜之类的东西往他脸上糊的时候,一届纯糙老爷们只能想起糊墙的动作,被人按住脸左一下右一下很是憋屈。偏偏给他刷脸的人格外喜欢他水嫩嫩的小脸,左捏一下,右揉一下,心情好得不行,洛书觉得一首歌无比适合对方现在的心情。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刷完左脸刷右脸,刷子飞舞忙~ 洛书被涂涂抹抹地生无可恋,整个人委屈巴巴,散发着“早死早超生”的颓废。那边的月怜也对这些本应该进到肚子里的东西居然抹在了脸上痛心疾首,感受到珍贵的蜂蜜被涂在脸上,月怜冷冰冰的小脸散发着狰狞的气息,让为他涂抹的小倌莫名想起了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身子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那一指厚的木板子拍在身上的感觉,大抵是和被月怜注视的感觉是一样的。 与洛书和月怜不同,龙宇倒是对这东西接受良好,除了表情有点别扭,一切都很顺利,因此是完工最快的一个。看见洛书诧异的表情,龙宇顶着一脸的鸡蛋清硬生生地做出来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洛书立马明白了,估计是之前在家里看家里的女眷做过。 然而习惯的是龙宇,又不是他洛书。因此洛书依旧如同一条躺倒的咸鱼一般,浑身散发着“含盐度超标”的信息,直到房间的门被推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三个小家伙这样没精神?” 馆主?他来这里干什么? 洛书因为脸上的蛋清还没干,所以依旧保持着仰躺的样子,看不到房内的情景,却是明显地感受到在一声声的问候后,房内静了很多。这种感觉不是纯粹的安静,倒像是朝圣时面对暴君时的死寂。 暴君? 房内渐渐有了其他的声音,显然是几人在向馆主汇报他们三人的情况,洛书见一时半会说不到他身上来,勉强偏偏脑袋,给了被捏脸的龙宇一个同情的眼神,接着考虑自己刚刚那一闪念。 暴君。 洛书细细品着这个词,在此之前倒是从未把这个词用在馆主身上。大概是因为馆主虽然看上去气势极强,众人也对他又惧又怕,但是从未在洛书面前使出什么手段,而他身上的血气倒也不浓郁。血气并不是手不亲自沾血就不会有的,往往视人命为草芥,手上却未粘上一滴血的暴君,比地牢里失手杀人的犯人身上的血气更加重。 那么馆主到底是做过什么呢? 听见脚步声往自己这边来,洛书连忙收敛了心神,继续清晰感受脸上每一个毛孔都被收缩的奇怪感觉。 “月琴,我来吧,照你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抹完。”馆主的声音无奈中带了些宠溺意味,便真如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具是情意。 “哎?馆主……好吧。”面前那张清秀的脸闪开,洛书都能想象出来对方嘟起嘴巴向着馆主不情不愿的样子,因为他在洛书脸上揉来揉去的时候,洛书每当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他就是这幅表情,无端让人感觉欺负了他。 不过明明身上血气冲天,却依旧满脸单纯无辜,真是让洛书不由感叹影帝在民间。 月琴声落,馆主身影便出现在了洛书眼前,洛书乖巧地唤了声“馆主”,便再不作声,带着看见生人的胆怯与好奇看向馆主。 馆主看向他,笑意盈盈,修长白皙的手指蘸上透明的蛋清,神情间尽是暧昧。 经历过苍老师教导的洛书差点老脸一红,狠狠在心里唾弃自己。 洛书:真是银者见银,污者见污…… 然而暗暗自我反思的洛书并没有误会馆主,那人显然是故意的,他抚摸着洛书的手法时轻时重,旖旎暧昧,让人浮想联翩,时不时轻轻戳戳他肉乎乎的脸颊,看见脸上凹下去的一块笑得意味深长,让洛书险些以为他不是在摸自己的脸,而是在摸自己的臀部。 虽然了解这是什么所在,但是直了很多年的洛书在被摸了半张脸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被调戏了。 *** 二零八八不知道自己的宿主定位系统,那个蓝色的小光标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绿色的,但是能隐约感受到宿主要溢出来的不爽。 要快点弄到进入南风馆的正确途径。 二零八八在一群挤上来的小倌中面无表情地挣扎着想。 第23章 “那边的美人儿,过来陪爷喝两杯。” 二零八八正思考对策,却听见远远有人冲着他这边喊话,透过层层叠叠的小倌看过去,二零八八恰好与一个人的视线撞上了。 此人长得还算过得去,但是身形枯槁,瘦如竹竿,身上的衣服一看便知是千金难买,只可惜一身衣服在他身上穿着空空荡荡,如同幽魂。脸色苍白,眼圈黑重,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此时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看,流露出的欲望毫不掩饰。 可是怎么会叫自己过去? 智能初生不久的系统略有茫然,但是系统内部网络很快整理反馈出了信息。 《惊!嫖人不成反被嫖,凄凄切切为哪般?》 《花魁奋斗史:我本富家子,一朝入红楼》 《错被将军当小倌,王爷误进将军府》 原来如此。 二零八八冷静地关闭系统网,毕竟是初生的智能系统,感情还未发育完全,倒也没有觉得冒犯,反而想了想,走了过去。 …… 一炷香之后,二零八八再次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样子就是那个富家少爷钱厚的模样了。至于原本的钱厚,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底下,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