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正待闭眼,他的脑海、或者说神识某一处倏然被触动! ——直觉告诉他,这是有人来鹤峰了。 分明先前师兄来鹤峰,他毫无察觉,这次竟然能感觉到了,所以他是在逐渐和这具身体融合,逐渐拥有了雪声君的本能意识? 那么又是谁会来?谢龄欣喜又疑惑,寻思着,骤然间反应过来先前他收了个咸鱼徒弟,他师兄丢了块应当是入峰信物的东西给人家,叫人家自行上鹤峰。 大约就是徒弟了。 谢龄没有让别人等的习惯,纵使来者是“晚辈”。他当即把被子掀开,将衣裳鞋袜重新穿好,整理了下头发,出门去。 合上门,谢龄才意识到,万一萧峋才到山脚呢?就他那个咸鱼速度,从山脚爬上山顶,鬼晓得要用多久。 谢龄登时犹豫了。 转念一想,那他这个当师父的就等一等这咸鱼徒弟吧,反正是坐着等。 万万不曾想到,他在正殿主榻上敛衣坐好的时候,咸鱼徒弟就来到门口了。这人脸上笑容乖巧,门槛一跨,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朝谢龄道:“师父。” “来得挺快。”谢龄眼皮子动了动,幽幽说道。 萧峋:“是宗门驯养的飞行兽不曾懈怠。” 这宗门还有交通工具。谢龄默默记下这点,思索起接下来该说什么。面试官通常在对来面试的人有了基本了解后,会提什么问来着?哦,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谢龄便把这话改了改,用低低冷冷的语气问:“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吗?” 萧峋反问他:“师父要听实话,还是场面话?” 小小年纪就这样既套路又真诚,谢龄觉得这小兔崽子有点意思。 “直言。”他道。 “我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志向,人生的路嘛,随便走走就好,顺其自然。”红衣银发的少年将手摊开,一番没志气的话被他说得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是我理想中的咸鱼徒弟了。不过眼下套着个清清冷冷的人设,不好对这种发言有太强烈的反应,谢龄硬生生憋着自己沉默半晌,憋出一个字:“好。” 尔后用淡淡的语气继续说:“这里空置的房间,你挑一间住下;若都不喜,也可在峰上另择一处,自建屋舍。” “师父住在何处?”萧峋稍加思索,问。 谢龄:“北面。” 萧峋点了下头:“徒儿知晓了。” 是打听清楚自家师父住哪后好找个稍微远点儿的地方苟着自咸自鱼吗?谢龄品出了萧峋的意思。 按在膝头的手不甚明显地动了动,他又说:“想来你已在听松堂领到修行入门的书籍,虽是随心修行,但也要记得看。” 为人师者,终究要有点为人师的样子,哪怕是装的,所以有此叮嘱。 当然这是谢龄猜的,哪个学校不给新入学的学生统一发放课本资料呢?就算是猜错了,也能用一句“哦?是吗?为师记岔了”给敷衍过去,毕竟众所周知,这些年里雪声君从没收过徒。 萧峋道了“是”,应下谢龄这话。 猜对了,谢龄暗自点头。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拢了下衣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把自己这儿最重要的规矩讲出来:“若有不懂之处,可于巳初到午正、未正到申末这之间来寻我。” 谢龄庆幸自己看过一部电视剧叫《长安十二时辰》,并记下了十二时辰,但当要说周末休息时,卡了壳。 这年头可不兴周末,而每七日休两日又显得话太多。 干脆不说了。谢龄住了口。 萧峋应道:“是,师父。” 他说完后,谢龄没再开口。 风徐徐缓缓入得殿来,掀动萧峋的衣角,再掠过谢龄的发尾,一时间,殿上静得落针可闻。 谢龄眸光扫过自己垂在榻外的衣摆,慢慢升高,对上萧峋的视线,问:“可有别的问题?” “暂无。”萧峋摇头。 “那便做自己的事去吧。”谢龄抬手轻拂。 “徒儿告退。”萧峋仍是那副乖巧的模样,抬手、躬身、执礼,然后才离开大殿。 谢龄垂下眼皮子,极力听着、感知着,确定萧峋走远,挺直的腰背一垮,向后一靠,放空目光。 大约过了二十几息,他又如同弹簧反弹一般坐直了,两条腿往地上一踩,大步流星走向书架。 雪声君在整理方面个人风格很鲜明,关于修行类的书籍,严格按照入门、进阶、高阶的分类排列放置。谢龄轻松便掏出数本入门的书,并非常感谢雪声君没有在学会后就将这些扔掉。 ——谢龄这家伙,小学初中的课本早偷偷拿到外面论斤卖了换游戏币,而高中那些书和练习册,在高考完当天就送进垃圾桶。 他在这些入门书籍中又选了选,选出两本揣进怀里,其余的放回书架,再一整衣袖,摆出符合人设的表情,走向寝屋。 关门,脱鞋、脱袜、脱外套一气呵成,再于床上将腿一盘,他把书翻开,凝神阅读。 ——繁体竖排真是让人窒息。 谢龄大学毕业后就没再性学过什么东西了,忙于工作,更没时间静心学习。陷在浮躁社会里久了,对这类严肃古板的书多多少少有点排斥。 他瞪了扉页的那些字好一阵,把书往脸上一盖,小声惨叫着躺平。 这多多少少有点走霉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