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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人惧战,晨间的葬礼,是最好的动员。 剑声叠剑声,刀光漫血影,林中鸟兽惊散,山石滚落如泣。 已是一片混战,谢龄在队列前排,向山坡上方推进战线,不经意间转头,视线里出现一道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身影。 这身影恰在往他这方靠近,幻色大袖衫在暗淡天光下呈现出如墨的深绿色,手中握着一把桃花枝模样的剑,剑身起落间,削去一人首级。 “崔嵬?”谢龄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出现虽在清理内,但不妨碍谢龄有些疑惑。 “你想问我怎么在这里?”崔嵬看了谢龄一眼,周遭杀声太响,两人隔得也不算近,他音量提得很高,几乎在吼,“你家那个混账说我走得太慢,把我扔下了。” 谢龄不喜欢吼着和人交流,身形一掠,至崔嵬近旁,斩杀欲从后方袭击他的几人,平静回应:“其实你没必要跟他一起去。” “千百年难一遇的热闹。”崔嵬扯起唇角,尔后往上翻了个白眼,“既然要把我丢下,先前何必让我上云舟?” “用云舟带你,速度委实不快。”谢龄想了一下说道。 “你别帮他说话!”崔嵬语气带上愤怒,手腕翻转,脚步错踏,连砍数人。 谢龄轻轻挑了一下眉。 谢龄不再管崔嵬,看向另一边。 古松孤身深入敌人丛中,围攻者众多,但无一人阻他到剑势凝滞。他的步伐循着某种规律,奇异又轻盈。三尺青锋在他手中紧握,以自身为中心,斩出一道又一道满月似的圆弧。 辉芒明灭,剑尖勾勒出的弧光里,翻涌着冷冽至深的气息。 这是在蓄力。谢龄看出古松打算再使一次昨日那场战斗中用过的强大剑招。 想起昨日修行者联军撤退后古松吐血的情形,谢龄眼皮猛地一跳,寻思出为何在契玄峰道殿中,会觉得古松那句话有哪里不对。 古松说“再重创他们一次”,是因为只能再重创一次! 那应该是某种禁术。 直觉告诉谢龄,若真让古松再使用那禁术,后果将不堪设想。 绝不能让他那样做。 谢龄提剑疾走,但数步之后,他昨日见过的、应是敌人头领的年长游天下境挡在了身前。 转念间,谢龄有了思路。他作出环顾的姿态,对眼前的年长游天下境道:“你们人数很多,却是一盘散沙,继续打下去,结局可想而知。若此时求和,我或许会答应你们。” “原来雪声君也会虚张声势?”年长游天下境轻蔑一笑,握紧手中那件不同于昨日的法器,“如果你们有稳赢的把握,便不会说这话。” “当然,谈和并非不可,就是不知雪声君,哦不,谢宗主愿意给出什么样的条件?” 谢龄手中剑锋微偏,紧盯对面人眼眸。他真是脑抽了才说出那样的话,还是将这人砍了算了。 心念电转间,却听一声咻然,一把剑破风而来。它转至这个年长游天下境身前,气息一放一收,轻又巧地割破喉咙痛。 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然后僵硬栽倒在地。 谢龄微惊,视线越过他,对上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古松五指屈起抓回剑,道:“没必要和他们多说。” 古松的气息和剑意已提升到极致,眼眸明亮异常,不再多说,也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剑刺进地面。 轰! 在他周身,霜白剑气如巨龙盘旋扫开,冲撞四方敌群,霎时尸横遍山。 轰隆! 山势为之更改,缓坡化作深壑,峭壁破碎瓦解。 “退!” “退!” “撤退!” 敌人不断高呼,昨日人间道山门外的情形再现。古松早有预料,位置选得极巧,剑气拖住了中间绝大部分人,有机会逃走的只剩处于山坡更上方的修行者。山坡下的人根本不敢往上退,而三宗大部队集中在此,他们唯有一小股一小股往两旁撤逃,但这样的机会极少。 “宗主,是否追击?”一位谢龄面熟的峰主来到附近询问。 谢龄将剑握得极紧,从古松身上移开目光,声线平平:“领一小部分人追在他们后方,距离不能远也不能近,半刻钟之后撤回。” “是。”这位峰主领命离去。 谢龄清掉周围的人,快速靠近古松。 他握着剑立于原处,低下头深深闭上眼,无声淌下两行血泪,但这般模样持续极短暂,血泪转瞬不见,恍若一眼错觉。 察觉谢龄的举动,他抬头看来。 还好,没有自爆。谢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脚步更快。 “无碍。”古松抬起左手,提前制止了谢龄打算搀扶的举动,语气带上欣慰,“你的情况,比之前是真的好了许多。” “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谢龄绷着脸,尽可能将表情维持在寻常。 古松幅度甚微地摇头:“我们不能回得太快。” “好。”谢龄应得勉强。 局势转变在一刹间,敌方修行者主力被灭,军心立时涣散。没用多久,双方交战就成了三宗对招宝山的扫荡。 谢龄向古松又靠近了一些。 古松再一次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话说得缓慢:“我当真无事,多睡一会儿便能恢复。” “只是多睡一会儿?”谢龄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