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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路以卿神情间有一瞬间的微妙,不过卫景荣显然没想到这些。他听到路以卿的话很是高兴,一双眸子都亮了两分,又追问:“可有信物?” 路以卿这时候也不嫌他烦了,倒是顺从的取出了自己的私印,拿给卫景荣查看。 卫景荣是见过这方印的,卫家军前后两次收到路家资助的米粮,前一次书信中还只有路家主的印鉴,后一次便换了这路家少主的私印。他奉了军令来阳城接粮,身上带着的除了他自己的身份印鉴之外,就是路家送来的那封信了,那封信和这方私印便都算是双方的信物。 仔仔细细查看过一遍,卫景荣确定这私印不是作假,勉力维持的镇定也终于消失不见。他看看手中的私印,又看看一旁的路以卿,忽然又哭又笑状似疯癫。 路以卿被他这反应下了一跳,连退好几步,险些退到沈望舒身后去:“这,他这是怎么了?” 沈望舒见路以卿似被吓到了,便伸手在她后背上轻抚了两下,温声说道:“大概是没想到厄运之后,还能有这般的好运气,直接遇见正主了吧。” 果不其然,卫景荣很快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抹了脸上的泪说道:“路郎君,我乃卫家军中神机营统领,十日前奉军令前往阳城接应路家资助的米粮。八日前率军抵达阳城,因不耐等待,七日前贸然离城……遇伏。”他说到这里苦涩一笑,又道:“之后的事你们便都知道了。” 这结果与沈望舒所料不差,卫景荣竟然真的是来接应路家米粮的。可区区一船米粮,何至于劳动卫家军的少将军?而且卫景荣这般性情的人,竟会在阳城等不及,贸然出城来迎? 这事怎么想都很奇怪啊,以至于卫景荣亲口说出来,沈望舒反而生出了几分荒谬感。 路以卿大概也是一样的感觉,她看着勉力倚靠在床头的伤患,眉头皱得死紧:“你说得很像是真的,可既然约定是在阳城,你又为什么会想要出城来接?不过就那么点粮食而已。” 卫景荣听她如此说,面上的苦笑似乎更甚了,他无奈道:“路郎君,你似乎对我们卫家军,或者说是对我们卫家军的处境,有什么误解?” 第67章 夸下海口 卫景荣身上的印鉴丢了, 他身上压根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可路以卿和沈望舒却都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此也并没有质疑过卫景荣的身份。 然而两人听过卫景荣的一番话后, 却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甚至还有些惊疑不定。 之前对所有人都藏着掖着的卫景荣, 此时无比坦诚, 也无比光棍。他对二人道:“两位以为,我卫家军面对秦国寇边时一退再退是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卫家军浪得虚名,不堪一击吗?不, 不是的, 是因为我们穷。我们的兵器损坏,衣甲不足,甚至就连维持日常的粮草都不够!” 坚韧沉稳的少将军面对着“衣食父母”, 已是破罐子破摔,他没等两人反应又问:“你们以为如今的卫家军还有多少人?十万?不,没有十万, 连五万都没有。十万大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卫家军早养不起这么多人了,我们只有三万的常备军,还有两万人在西凉开荒。” 说到这里,卫景荣笑了,笑得嘲讽:“那可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士, 可他们却不得不放弃了刀剑, 改拿了锄头。为什么?因为他们吃不饱饭, 他们的同袍也吃不饱饭,朝廷的粮饷从十万人用度,到八万,到五万,到如今只剩下一万。一成的用度要养十万大军,真当大家喝西北风能活啊。” 路以卿和沈望舒听到这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间,眼中具是震惊与疑惑——卫家军境况艰难至此,翻盘反杀还有可能吗,路以卿那个梦还能信吗,她们真的还要留下吗?! 许是二人目光太直白,也许是卫景荣太过敏锐,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二人所想,便无奈的勾了勾唇说道:“我不知二位为什么会在此时来西北。可我虽是卫家军的人,也劝二位一句,这里真是个是非地,你们没必要踏足,好端端的在长安做你们的富贵闲人不好吗?” 路以卿闻言沉默了,她之前还想着来西北卖酒,可就卫家军这情况,饭都吃不起了,还买什么酒啊?甚至这场战事的胜败她都没了把握,就此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抬头看了看卫景荣坚毅的脸庞,想到他口中保家卫国,却连饭都吃不饱的卫家军,心里却有生出了敬重与不忍。因此她犹豫再三,终于问了一句:“我那一船粮食,你们能吃多久?” 卫景荣想也没想,抬手竖起了三根手指:“三个月,加上余粮,够我们全军吃三个月。” 本就受困于粮饷的卫家军,在开战后又有折损,如今号称的十万大军不过剩下两万余人。但一船粮食其实也不够他们吃三个月,三个月是省着算的,或许还加上了这期间卫家军的人员折损。可无论如何,三个月的粮草也不算小数目了,至少足以让缺粮的少将军亲自来迎。 路以卿闻言垂眸想了想,又回头去看了看沈望舒,忽而咬牙问道:“那好,我问你,三个月的时间,够不够你们卫家军反杀回去?” 卫景荣听到这话怔了怔,看向路以卿的目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就卫家军现在缺衣少粮的情况,别说杀回去了,就是想守住云擒关都不容易。他们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士,或许也不缺士气,可现实条件太残酷,让这位少将军都不敢去想反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