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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了退意,正想着就此作罢,却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勾起他久远印象的名字:“柳庭璋。” 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他一边往前挤,想看看这个名字是不是在榜,一面回忆着。 哦,想起来了,是在几年前,他和母妃、妹妹一同去往孟州相看姑娘时候,妹妹说她梦到过的文曲星姓名。 不错,这个青年正是在几州之间漂泊的信,曾经的信郡王,顾采薇的二哥。 因为在云州州府置办了自家庭院,他有了闲暇,往往落脚此处。 回忆之中,在孟州那时逍遥自在、畅快游玩的时光,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他心头划过,顺带勾起丧妻的伤痛,他连忙叫停乱飞的思绪。 云州息县,柳庭璋。 信暗自咀嚼着,原来,是得到神仙眷顾的妹妹梦见,并讲给他听过的名字。 离京匆匆一晤时,妹妹顾采薇对他附耳说过,再次梦到神仙,预言,信之后会苦尽甘来,与亲人团聚。 字字甜脆,如闻梵音。妹妹那时充满渴盼的神情,也像是印在信的心间一般牢固。 妹妹的这个梦,其实是支撑信苟活于世的一个强大动力。 因此,信对于妹妹的梦深信不疑,自然想看看,这次,文曲星柳庭璋是否上榜。 他毕竟身强力壮,而且「信先生」名声在外,周围人陆续看到他,寒暄着为他让出道路。 信终于小步挪到了榜单下方。 云州州府三年一期的乡试,中举者称为举人,他们的姓名就在眼前。 抬头运足目力看去,榜单第一行,若干大字不由分说映入眼帘: 头名:息县,柳庭璋。 妹妹的梦果然有道理。 信也明白在大户之外的秀才考生中举多么难得,柳这么一个不出挑的贫寒小姓,居然高居榜首。柳庭璋,说不定真的是文曲星下凡。 信来了兴致,自己要不要应息县那边的酒楼之邀,去这个县城住一阵看看?这般钟灵毓秀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的? —— 在张榜之后,云州州府吏员发现,不少中举的新科举人主动登府,表明身份,领取了举人凭证。 发来发去,只留下寥寥几个,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这届榜首柳庭璋的举人证明。 不大些的镀铜圆牌,刻着「务丰二十三年,云州乡试举人头名柳庭璋」几个字,将牌子占得满登登的。另有一封盖着州府官印的纸张,证明举人身份。 以后柳庭璋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捐官也好,去参加会试也罢,都是必备、必须出具的。 办事老吏嘀咕着,这个举人榜首像是横空出世一样,没听说什么家家来历。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来取凭证,看来是等着衙役去送呢。 以前也有登门送喜的先例,不过等着送的没有过榜首就是了。哪个榜首不是出自州府大户,早早就神气活现地来领取了呢? 榜首落到下面县城是第一遭,榜首不亲自来取凭证又是第一遭。 大家相互议论后,确定柳庭璋并非息县豪门出身。而是贫家子弟,这更是第一遭了。 这么新鲜,谁不想去瞧瞧热闹? 虽然有那老油条讽刺说,去新科举人榜首家中登门报喜,一定得不到什么赏钱,说不定给碗清水喝就算打发了事。 大家还是积极踊跃,向上级申请,要做送喜报之人,要去见识见识这位新榜首是何等面目。 —— 至于息县这里,柳庭璋回乡见到父母、应答考后感想时,并没有像是对卫夫子那样,将话说得那样志得意满,而只是说已经尽力。 秦秀才自己多次赶考,深知其中艰难,孟氏在柳庭璋读书之后,也着意了解科举情况,身边守着两个秀才,多少也知举人更是百里挑一。 因此,夫妻二人以为柳庭璋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将会落第。两人也怕伤到少年颜面,尽力避而不谈此事。 秦秀才和柳庭璋如同往常一样到私塾教课,遇到学生好奇询问继子考试情况,他还会出言岔开,怕柳庭璋面子上过不去。 秦秀才心底还是惦记继子首次考试一事,掰着指头算着放榜日期。 看那日柳庭璋仿佛无知无觉,一如既往,完全没提乡试之事,秦秀才更是以为孩子没考好。 他自己更加不提,还暗暗叮嘱孟氏,近日为柳庭璋做些喜爱的吃食,滋补一番,以慰他落榜之苦。 没想到,过了不几日,县中衙役和服色更加规整的自称州府衙役的一群人,浩浩荡荡、敲锣打鼓,一路喧腾着到了他们小院门前,七嘴八舌、叩门报喜说,柳庭璋高中本届举人榜首了! 这般意外之喜,自然引来了邻人围观,好像整条巷子里的人都涌过来了。 正是上午时分,孟氏独自一人在家,秦秀才和柳庭璋尚在私塾授课,她一个妇道人家,简直手忙脚乱。 孟氏想起哪样就弄哪样,一时招待这七八个衙役进院落空地里歇息一阵子,一时又拜托熟识的街坊去叫父子俩回家来,一时又丢下满院的人回房取喜钱。 不知不觉地忙忙碌碌间,听着众人忽远忽近的恭喜声,孟氏突然觉得泪花模糊了双眼。她的儿子,居然真的考上了举人! 这是她和秦秀才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大喜事啊。 用颤抖的手擦掉眼泪,孟氏犹觉视线飘忽,就在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情况下,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从远处一步步走来的那个少年,气宇轩昂,身姿不凡,正是她的儿子,柳庭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