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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49节

    她连旁人来干啥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跟着众人一道过来的,看到旁人要走,她就也跟着走。

    穆云川见她腿脚不利索,走得慢,便伸手去搀扶她。

    阿婆乐呵呵地夸赞他是“好孩子”,临出门前还摸出一块饴糖,说是自己藏了好久都不舍得吃的,给他吃。

    那饴糖没有用油纸包着,塞在衣服里,早就不知道化开多少次,更沾染了多少脏东西。

    “阿婆糊涂了,怎么拿这样的东西给未来的秀才公?”

    “就是啊,这东西多脏啊,快扔了!”

    众人的埋怨声中,糊涂的阿婆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起来。

    穆云川却不以为意地将那脏兮兮的糖块接到手里,“是阿婆珍藏的好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也就咱们这未来秀才公好脾气!”

    众人自然对他一通夸,然后先后结伴离开。

    等人都走了,周氏询问沈翠今天是把饭摆到书院还是在家吃。

    不等沈翠做决定,穆云川就道:“弟弟念书要紧,左右也没隔多远,还和往常一样就成,没必要为了我大费周章。”

    他还没见过自家那翠微书院,又是敏感多疑的性子,不放他去亲眼看看,肯定不能安他的心。

    沈翠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就没有亏心事,不能让穆云川知道的都在自己脑子里,所以不怕他去瞧什么,就说听他的。

    周氏拿了食盒出来,将菜一一放进去,沈翠后脚也跟过去,穆云川则说自己有些口渴,喝口水再过去。

    婆媳俩如往常一样出了门,走了几步,周氏才赧然地懊丧道:“坏了,我忘记拿夫君的碗筷了。”

    她平时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今儿个遇上大喜事,头晕脑胀也很正常。

    沈翠看她手里东西比自己多,就笑道:“你先送去,我回去拿就成。”

    因为刚出门,穆家大门敞开着,沈翠走到门口,就见到脸上已没了笑容的穆云川正在水井旁慢条斯理地洗手。

    他的手生的如同他的人一般好看,白皙颀长,骨节分明。

    而他脚边,则是那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饴糖。

    第五十章

    平心而论,穆云川笑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温润如玉,和煦无比,一派谦谦君子风度。即便沈翠知道那温柔无害的模样并不是他真实的面孔,也很难生出恶感。

    但当他脸上笑意褪去,面容之上就多了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冷然。

    那一瞬间,沈翠似乎从他粗布衣袍的身影中看见了他将来位极人臣、睥睨天下的模样。

    沈翠过来的时候未曾鬼祟遮掩,所以穆云川也早就用余光瞧见了他。

    但他依旧不徐不疾地洗完了手,之后再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糖块,唇边泛起一点浅淡的笑,出声询问道:“母亲怎么这副模样,是我又做了什么错事,母亲想要教训我?”

    也就前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原身会觉得穆云川柔弱好欺,现在的沈翠哪儿敢呢?

    而且她不至于为了一块糖就指责穆云川什么。

    那糖块本就腌臜,他在人前接过,没伤了那位老阿婆的心。人后自然是要处理掉的。如何处理,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块糖好像是故意丢给她瞧的。毕竟以穆云川的妥帖细致,完全可以把它不动声色的处理掉,怎么也不至于这般大辣辣的直接把糖块扔在这里。

    沈翠扯出一个笑,“周氏那孩子乐糊涂了,忘了拿你的碗筷,我回来取。你也是,怎么把糖扔在院子里?没得惹来鼠蚁。”

    说着话,沈翠就捡了那糖块扔到灶房的厨余桶里,再飞快地洗了手,多拿了一副碗筷。

    穆云川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平时一眨眼就走完的路程,今日沈翠感受到身后来自穆云川探查打量的目光,只觉得芒刺在背,步履维艰。

    好不容易走到了书院,穆二胖正好从里头出来。

    见到了他,沈翠才松了口气,笑着问他:“都要吃饭了,你这是去哪儿?”

    穆二胖也笑,他听嫂子说了大哥回来的事儿,笑容比平时灿烂了不少,“不去哪儿,就是看娘来得慢,以为您拿不过来,准备来搭把手的。”

    答完了她的话,穆二胖看向穆云川,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书生礼。

    穆云川温和地一笑,也跟着回礼,“寒山如今真是越发长进了。”

    之前他和家里人一样,都喊穆二胖小名,如今改了口,就是也把他当半个大人来看了。

    不用说太多,穆二胖就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走了走了,开饭了。”沈翠实在是不想和穆云川多待,拉着穆二胖进了屋。

    周氏已经将饭菜都摆在了桌上,清爽的炒时蔬、浓油赤酱的炖肉,还有一锅喷香的豆腐骨头汤。主食则是馒头和沈翠烙的饼。

    沈翠的厨艺等级虽然得到了提升,但到底也只是1级,做出来的东西算不上黑暗料理了,但也跟色香味俱全这样的描述搭不上边。

    那菜饼比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上一圈,饼皮有薄有厚,里头的菜分布得极不均匀。

    沈翠来之前就用菜刀切过,分成了六块。

    切开之后,里头的各种菜软软塌塌的混在一起,有一些还从边缘露了出来,越发显得惨不忍睹。

    跟周氏今日特别精心做的菜一比,那更是格外的寒碜。

    好在本也就是给书院几人吃的,他们都习惯了。

    劳不语和卫奚都是第一次见到穆云川,但对他的名字可不陌生。

    三人依次互相见礼,然后落座。

    日常任务所剩时间不多,沈翠就先把饼分了——劳不语、穆二胖、卫奚一人一块,剩下的三块则还在盘子放着。

    等他们三人先后吃完,刷出了【1号培养对象智商 1】的系统提示,沈翠才开动。

    平时用饭的时候,大家伙儿都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有说有笑的,没怎么觉着就吃完了。

    今儿个穆云川回来了,沈翠肯定是不会挑起什么话题的,卫奚对穆云川感官不好,就也比平时沉默了几分。

    劳不语和穆二胖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见他们不说话,便也没多说什么。

    周氏也不是多嘴的人,只有偶尔用公筷给穆云川夹菜,温声劝他多用一些。

    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只听得筷子和碗碟偶尔交碰的声音,直到沈翠吃完了第一块饼,伸手拿第二块的时候,穆云川抿了抿唇,轻声道:“往日里没看过母亲下厨,不知道我能不能尝尝您的手艺?”

    本来就是没人吃,才要她负责兜底的东西,沈翠大方地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推过去之后,穆云川用筷子夹起菜饼,慢慢地吃了起来。

    和卖相一样,那烘菜饼的味道并不如人意,烂糟糟的又很杂乱,绝对称不上一句好吃。

    穆云川并没有做出假惺惺的夸奖,只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块,仿佛这菜饼和桌上其他美味的菜肴无甚区别。

    吃过饭,周氏如往常一样很快收拾好了碗碟,擦过了桌子。

    平时沈翠也会跟着她一道拿着碗碟回家去洗,今天却没跟着回去——穆云川不放心他,她也不放心穆云川啊,可不敢放着他和书院其他人单独相处,别回头真从劳不语嘴里套出一些事儿。劳不语的心眼可绝对没有穆云川多。

    之前刚入春的时候,吃过饭人就容易犯春困,劳不语和俩孩子吃过饭都会午歇一会儿。

    但眼下端午将近,马上就要入夏,午歇容易闷出一身汗,睡的不舒服反而会整个下午都没精神,所以日程便改为饭后多练会儿字,把犯食困的那一段时间给应付过去。

    碗碟撤走之后,穆云川帮着劳不语从堂屋里搬走了八仙桌,就开口询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在这里旁听一会儿?”

    这其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卫恕从之前的一个月来探望卫奚一次,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每到旬假就会过来,甚至还让卫家人多送了一套桌椅和笔墨纸砚那些。

    穆云川要旁听,直接用卫恕的桌椅就成,卫恕绝对不会和他计较那些。

    劳不语其实一直对师兄这如意弟子挺好奇的,但他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询问地看向沈翠。

    沈翠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把躺椅搬到了廊下躺着。

    很快,堂屋里就安静下来,穆二胖和卫奚开始练字,只听得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间或两人遇到一些问题,劳不语就轻声指点一二。

    练过字,便是抽查和答疑时间,抽查主要是针对穆二胖的,看他对前一晚讲的书有没有遗漏。

    答疑则是穆二胖和卫恕共有的,可以问任何学业上遇到的问题。

    轻声细语的交流声在耳边萦绕,外头天光大好,微风徐徐,偶然传来几声蝉鸣,沈翠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很快地就迷瞪起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翠耳边传来系统的一声轻咳。

    系统从来都是有事儿直接说事,没事的时候也是等着沈翠找他,并不会主动打扰她休息。

    沈翠刚要在脑子里抱怨,一睁眼,却对上了一双泠然冷漠的眼。

    那是沈翠形容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在深山老林的野外中休息,而后被蛰伏暗中的野兽盯上了一般,令她不自觉地就汗毛倒竖,冷汗涔涔。

    穆云川就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个粗瓷茶盏,似乎是从屋里出来准备添水,但又不知道站了多久。

    相顾无言,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系统,他出来多久了?】

    【没有多久,但是他在盯着宿主看,大概看了1分钟。所以我把你喊醒了。】

    【他盯着我看什么?我说梦话透露什么东西了?】

    【没有,如果宿主说什么梦话,我早就把宿主喊醒了。】

    僵持了几息时间,穆云川歉然地笑了笑,先打破了静谧:“觉得有些口渴就出来添些水,扰了母亲休息了。”

    他依旧是素日里温润纯良的模样,仿佛方才眼中的冷漠疏离,并不是为他所有。

    沈翠也完全清醒过来,笑着说了声不会。

    随即,穆云川转身去了灶房。

    往茶盏里添加了温水后,穆云川把茶盖合上,颀长的手指落在茶盖上轻点。

    她那继母,行事作风完全变了,不再暴躁易怒好操控,说是换个人也不为过。

    更十分有本事,书院上下乃至周氏,都十分信服她,以她马首是瞻。

    人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擅伪装,她方才睁眼见了他,目光中没有往常那些憎恶鄙夷,只有戒备防范和……几丝畏惧。

    在他幼时便苛待他、辱骂他的人,如今竟会怕他?

    穆云川仿佛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轻声低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