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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腿经络尽断,自不能像师兄们那样仗剑天涯,快意江湖,师父怕他难过,特意传授了他修身养气的心法,又将师门七艺尽数倾囊相授,可彼时他满心满眼皆是血仇,便醉心于医毒不可自拔。 如今回想起来,若非师父的殷切关怀,师兄们的拳拳爱护之心,不叫他被仇恨蒙蔽了眼,只怕自己就算最后活下来,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们失望了。 谢旸悬浮在半空,看着“自己”走进太行山的背影,微微垂下眼。 这么些年,师兄们在外行走时,也一直在为他打听谢家灭门之事,最后摆在众人面前的,却不过是一场笑话。谢家五代列候,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不过是因为一个狗官的垂涎,不过是一个豪门纨绔的见色起意,就屠尽了他家满门。 多么的可笑。 他伺机在狗官的茶里下了药,让他时时心肝绞痛,脑如针扎,头疼欲裂,半身不遂,中风在床,只要一阖眼,便深陷噩梦。三年后,又在师兄们的帮助下,他把收集到的狗官的罪证都送到了狗官宿敌的手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堂堂二品大员,被判阖家抄斩。行刑的那天,他亲眼去看了那狗官的人头落地,痴肥的身体瘫在行刑台上,流出的血不过碗口大。 就这样怎么够呢? 散场后他带走了狗官的尸首,跪在谢家人的墓前赎罪。 纨绔的身后站着当朝的皇后,不能再像解决那狗官一样,师父师兄们都劝他不要冲动,待寻到一个好机会,自会帮他报仇。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可他又怎么愿意再将师门拖下水,纨绔不比狗官,他不愿让师门涉嫌,知道师门众人担忧,为安其心,他面上接受,暗地里却一直在追查纨绔的行踪。 狗总是改不了吃屎,谢家的悲剧在那种人眼底不过是昨日黄花,不会有半点愧疚,照旧满脑子废料。 是以他很轻易的就将人引了出来,山下埋着的数十桶炸药,足以炸的人灰飞烟灭,连整座山一起消失。挫骨扬灰?不,他连渣都不会给人留下。 终于大仇得报,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与茫然。 这十年他一直以复仇为目的活着,现在手刃仇家后,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早在他选择拿起刀的那一刻起,他的双手也同样不干净,被鲜血所染吧。 所以才会在回去的路上遇上泥流,被深埋其下。 只是这一回,不再像三岁那年,有一双手将他从焦黑的废墟里抱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埋了多久,下面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到了许多人,有幼时与家人一同逛灯会时的欢闹,有胞姐给他绣虎头荷包时的温柔,有奶娘将他塞进柜里时的张惶,有冲天火光吞噬谢宅的肆虐,有师兄抱着他立于墓碑前的肃木,有师门日常的打闹温馨…… 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见到了师兄焦急的脸。 抱歉啊师父,最后,还是没听您的话…… …… 起死回生的异谈,市井间并非没有,只是谢旸从未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来到了一个从未听闻的古怪地界。 还未睁开眼的婴儿没有什么认知,谢旸只能从一些零碎片段的里隐约得到一点不成形的信息。 这里的人说着他从未听闻过的语言,模样和西域人有些相像,又有所不同。 突然在这具幼小身躯里醒来的谢旸尚不了解自己如今的境遇,他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但他可能感知到拎着自己的人的情绪。 对于一个才出生,全身软骨的婴孩,不用抱,而是采用拎的方式,就能发出对方对这具身体没有多少善意。谢旸从那些零星的记忆力隐约猜到这具身体的母亲已经不在世,其中有好几个人接手过他,但时间都不久,最后把自己交到了现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莫非此人是此身亲眷? 所知的情况有限,他无法分析出更多的有用情报。 被人粗鲁的拎着走,这种仿佛在巨浪中翻滚的小舟的着实让人不适,谢旸怀疑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死于窒息。 有过了一段时间,他被带到了一幢宅子前,塞给了一个年轻女人,看得出来对方对于他的到来很惊讶,但还是下意识的将他托住了——论抱孩子的水平,女人不知道比那个长下巴的男人高明多少。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谢旸就这样在这座宅子里留了下来。 已经在镜子里见过自己黑发黑眸模样的谢旸对于自己是否和这些西域人有血缘持保留意见。 在这里他被照顾的挺好,但整个宅子里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还是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但他发现了这里的人手上都带着一种类似手环,里面会跳出人和画的的东西。 或许是看他对那个东西好奇,那个年轻女人时不时会放一些那里面的东西给他看。这座宅子里的主人是一个阴戾的少年,他来到这宅子很久,只见过他两次,对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 日子一点点过去,他在这地方已经生活了两个多月,依旧是听不懂这里的语气,弄不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几个特殊的字眼,他还是大概理解了意思,比如说这几个人的名字,比如说吃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