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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笑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 夜幕垂于西境,夜风起于荒野,四面飞黄沙,其声如闻鬼哭。 余山伯背着斗笠,左手提剑,右手提溜着一头中阶魔物,满身血气腥气,喘着粗气朝这片黄沙上唯一的房屋奔跑。 房屋是间废弃的客栈,大门倒了半扇,窗户椅凳上结满蛛网,但点了灯,灯旁立有一人。 这人以桃枝做簪,发间站着只乌鸦,身上的幻色大袖衫映照烛光,墨绿的色泽间泛起幽幽辉芒。 他倚着二楼栏杆,启封一坛陈年酒。这时余山伯走进来,将手里的魔物一丢,也不嫌这里凳子脏,一屁股坐上去,掏出水袋往喉咙里灌水。 一阵咕噜声。 “师父,我可算把这玩意儿给杀死了。”喝完水,余山伯对楼上的人说道,“它是头中阶魔物,而我不过清静上境,你竟真的不出手帮忙。” 余山伯是平湖剑派弟子,被他唤做“师父”的人,乃平湖剑派长老,姓崔名嵬,江湖上有称号,号为听风山鬼。 这山鬼身形颀长,容貌俊朗,若头上没有顶一只漆黑的乌鸦,倒是气质文雅。他未曾理会徒弟的抱怨,自顾自取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师父,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东华宴那年,魔物都是成群结队而出,最近几年却都是单个出没,也不主动伤人了。但这些玩意儿行踪鬼鬼祟祟,我琢磨着,好像是在找什么。”余山伯歇了一阵,把身上血污清理干净,絮絮叨叨起来。 栏杆旁的崔嵬摇摇头,并非对着余山伯,而是手上这坛酒。酒是陈年老酒,但不是好酒,过于酸涩了。他将它丢到余山伯面前的桌上,施施然下楼:“徒弟,你变聪明了。” 正巧路过地上的魔物,话锋一转:“不过思维转快了,手却没跟上,快点把这魔物脑袋切开,否则不新鲜了。” “哎,我才回来,就不能歇会儿吗?好吧,这就动手。”余山伯应得有气无力,从鸿蒙戒中寻出一把剔骨刀,走去魔物面前。 “师父说话,依然让人感觉不大自在……”余山伯嘟囔。 崔嵬挑挑眉,一甩衣袖,走向客栈外:“这里挺凉快,你在这儿待着吧。” 余山伯抬起头,冲他背影问:“师父去哪?” 但没得到回答。 客栈里唯剩余山伯一人,外面是风鬼哭狼嚎,屋室内灯烛被吹得明明灭灭,氛围甚阴森。余山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坛老酒取来,往肚子里灌了几口,待得喉咙腹间火辣辣,壮着胆子蹲在魔物前。 崔嵬这个人很奇怪,连当他徒弟的余山伯也这样认为。余山伯拜师第一天,崔嵬没教他关于修行的事,而是将他丢到一具尸首前,要他剖那尸首的脑袋。 余山伯不敢不从师命,纵使十二分害怕,也硬着头皮上前。这事的结果,是他手起刀落,被脑浆血液溅了一脸,哇哇大哭。崔嵬也不安慰,只让他第二天继续。第三天也继续,第四天第五天还是继续。 这继续一直持续到现在。 余山伯已经练就了一手熟稔的剖脑功夫,但至今不知晓他家师父剖人脑袋是为什么。崔嵬只要脑袋,其余部位一概不看,他猜来猜去,也没猜出什么答案。 片刻时间,余山伯处理完这魔物的脑袋,一番收拾保存,放入鸿蒙戒。他委实不愿在这鬼地方多待,左右一看,想起附近有个小镇,镇上还有集市,很是热闹。 他想,崔嵬应该也是去了那里,当即拔腿走。 夜里风沙重,好在有星辰漫天,余山伯一面赶路一面哼歌一面仰头看星星,倒也不算孤寂。 走了好一段路,隐约能瞧见集市上的灯火了,余山伯心中雀跃,这时背后忽起邪氛,扭头一看,赫是一头魔物冲来。 还是一头高阶魔物! 余山伯脸色大变、心下骇然,凭他清静境的修为,决计打不过高阶魔物!他慌慌忙忙甩出几道陷阱符纸,御起剑就跑。 可低级弟子如何快得过高阶魔物?丢出的符纸还未起效便被撕碎,魔物逼近,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扎在后背。 “啊啊啊啊啊!师父!师父你在哪!徒弟要死啦!”余山伯扯起嗓子求救,御剑轨迹歪歪扭扭,企图用这种身法战术拖延。 可惜效果不大,魔物的爪子仍是向他伸来。 夜风走得更疾,沙尘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余山伯冷汗直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又沉到最底。他看见自己的结局了,师父不在附近,自己跑不了。余山伯颤颤闭上眼,决定不挣扎了。 满是黄沙的夜色中,有人出剑无声。 剑光浩浩明明,一刹惊破沉夜,自余山伯头顶掠过,不偏不倚直刺魔物胸膛。 余山伯闭着眼没有看见,但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咕哝声,紧跟着,又听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 血腥气飘入鼻间,魔物的爪子却没伸来,余山伯意识到发生的是什么,但不敢相信。他在原地呆立片刻,才小心翼翼向后瞟了一眼——追他的魔物眼眸大瞪僵硬在地,心脏的位置有黑血不断流出。 “得……得救了……”余山伯腿一软,噗通跪下来。 他抬头寻找出剑救自己的人,找了一圈,见得东南方向四五十丈开外处,有一玄衣黑发、背负长剑的道者,星辉如薄银,落在他身上,照清他冷俊面容。 --